四七三、公道
韩一鸣轻轻叹了口气,又听罗姑道:“但她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,心中忿恨难宣,带着这些愤恨前去轮回,前路是非可意料的。轮回之中,若没有极高,近乎神道的灵力,是难以自持的。要么就走错了路,在轮回之中永记着自己的过往痛苦,要么,就是带着这许多不平重入人世。人心不平,再活一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。只有心情坦荡,阅尽人情,才会将前世的所有抛开,坦然轮回。她现下可不想轮回。只想着要趁如今无人能阻碍,来去自如之间,前去报复。她心中忿忿不平,就这样去到红尘俗世,或不遇什么,倒也罢了。若是遇了,又令这口气不平波动,那她必定会做出许多事来。”
沈若复道:“既然如此,你不如将她收了算了.你若是下不了手,请我师弟替你出手罢,他宝剑一挥,这缕怨魂怒魄估计也就散了。”罗姑久久不语,良久之后,才道:“那这样的话,她不是太可怜了么?我虽不知她的丈夫回去如何交待,或许交待得过去,也或许交待不过去。但于她来说,都没什么意思了,她死都死了!她着实是很可怜的,我不忍这样让她化为乌有。现下子时将近,我就要力不从心了,也请你们不要轻易伤她,难道,你们不认为她可怜么?”
说完这句话,罗姑合身倒在床了。但她一句话,将三人都问住了。韩一鸣自然是觉得这女子可怜的,要是当真如罗姑所说,他也下不去手。凭什么她的丈夫作恶之后,还可以在世间逍遥自在,而她却连公道都不能讨回?他的仇人若还在世,他也是要讨回这个公道的。沉默了一阵,破床之传出一个女婴响亮的哭声,子时已到,风烛残年的罗姑已不在了,现在躺在床的罗姑,是一个女婴。
陆敬新道:“沈师弟,你去舀些水,喂她喝下去。”沈若复“啊”了一声道:“师兄,怎么又是我呀?”陆敬新道:“当然是你,难不成是我么?先说与你,将手指放在她口边,水顺着你的手指倒进她口里去,慢些,提防呛了她。”沈若复颇有些不愿意:“昨晚不就是我喂的么?怎么今日又是轮到我呢?她会咬我的手的。”陆敬新道:“你咬都被咬过了,不在乎多这一口啦,去罢。”沈若复转过脸来对着韩一鸣道:“小师弟,你替我去好罢?我可是师兄。”
他话才说完,陆敬新已道:“小师弟要在这里和我一起守着,你又不能用他的鸣渊宝剑,我才叫你去的。若是这时丢的是鸣渊宝剑,我定然是让小师弟去。可丢了宝剑的是沈师弟你,只好你去了。”韩一鸣怎样听这话,都觉陆师兄有些强词夺理,硬逼着小师兄去喂罗姑喝水,但师兄所言,也不是全无道理,自己也不会喂那小婴儿喝水,还是让他去罢!因而不出声。沈若复无可奈何了一阵,只得站起身来,去水槽边寻了那半边葫芦,舀了一瓢水来,在床边坐下,喂罗姑喝水。
陆敬新站起身来,走到床边,也韩一鸣一同面向着门而坐。他道:“沈师弟,让你喂罗姑喝水,是不让你给那怨魂有可趁之机,你失去了宝剑,还是小心些才好。”转而对韩一鸣道:“若是要除了这怨魂,何须如此大费周张,沈师弟说得对,小师弟的宝剑一挥,她就荡然无存了。既然罗姑一念慈悲,咱们也依着她,不要坏了她的好意。小师弟,你将你的宝剑插在地,你的宝剑她不敢接近,令她不接近沈师弟与罗姑,也就是了。”
韩一鸣依言召出鸣渊宝剑来,提着剑柄,往地一插。鸣渊宝剑便稳稳立在了二人之中,再坐下身来,正想问还要有什么须小心留意的,却见木门前人影一闪,一个影子又已站在了木门前!韩一鸣看了看鸣渊宝剑,见一动不动,想来是离得不近,宝剑还不防范。见那影子不敢进来,心也放了下来,只坐在原地看着她。
片刻之后,那影子浓厚起来,眉目身形都越来越清晰,依旧是那个颇有怨意的女子。两道眉毛紧紧纠向眉心。她站在门前看了一阵,始终不敢进来,但却也不愿离去,只得就这样站在门前。韩一鸣看了她一阵,见她始终不曾进来,心知她不敢硬闯进来。鸣渊宝剑亮出剑锋来,灵气果然逼得她不敢轻举妄动。本来还有些担心她强闯进来,没了宝剑的沈师兄与全无防范之力的罗姑若是一个照看不周全,让她有机可趁,可就大是不妙了。现下她既然闯不进来,自己就可以放心了。
回头看了沈若复一眼,他正小心喂罗姑喝水。想来要不呛着一个婴儿,的确要十分的耐心与小心才是。再转回头来,那女子还站在门前,总也不离去。韩一鸣在家时曾听说过鬼魂只能夜间出现,那只要等到太阳出来,她便会离去。太阳出来,她便是不走,也不行了。
只是她就这样站在门前,对着他们望来,眼中全是怨意,确实让人有些不安。但看陆师兄全然不在意,也试图让自己毫不在意。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听到细细的哭声,呜呜咽咽,哭得十分悲伤。抬起头来,那女子站在门前,正哭得伤心。
只是她的泪水如墨一般是黑色的,她整个人都影影绰绰的不够分明,这两道漆黑如墨的泪水却是再实在不过了。韩一鸣本是打定主意,对她视而不见的,但这时她的哭声传入耳中,却是十分让人不忍。她哭得十分伤心,若是她显现出无比狰狞之态来,韩一鸣倒不在意。再狰狞的面目他都见过,她再怎样狰狞,也狰狞不过诘利摩诃罢!但她却对着他们痛哭,她是打算用哭声来让他们同情了。
韩一鸣看了看陆师兄,只见他虽不回头,眉头也微微皱着,十分不忍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