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五章 校尉入拨换 点卯折冲府
“赵卢水和朱仁惠是结义兄弟啊,这不就有关系了。”
赵崇奂笑眯眯地说道:“京兆人都是一个性子,冷,倔。李校尉,你也是京兆人吧。这位赵卢水自告奋勇,接下了这个不是第八团的第八团,说是要把它的魂儿重新找回来。他召集说服了几个曾经在第八团呆过的什长、伍长、准备大干一场。结果被揭出克扣饷钱,奖赏分配不均等事情,引发了兵卒们大规模群殴,最终被下狱。”
李嗣业问:“他克扣军饷了吗?”
赵崇奂摇了摇头:“这我哪里知道?不过此人胆大妄为,竟然代替我这个城使强征商税,进去是迟早的事情!”
“那好,我换个问法,驻守拨换城的其它团饷钱给足几月了?”
“五月。”
“第八团呢?”
“二月。”
李嗣业倒吸了一口凉气:“我是不是该找折冲都尉问一问?”
“问也没有用,饷钱已经从折冲府拨下去了,有没有到了赵卢水的手里,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李嗣业又问:“赵水卢校尉就任第八团之前,曾经在何处就职,赵城使你知道吗?”
赵崇奂略作沉思,点点头说道:“同三十三折冲府第六团旅率,拨换城守城战之后被提升为校尉。那一战驻守拨换城的几个团也损失惨重,第六团更是死剩下十六个人,如今这十六人,就在第八团之中。”
李嗣业点了点头:“我好像明白一点儿。”
他站起身来,向拨换城使赵崇奂叉手:“属下告退。”
李嗣业转身领着田珍、藤牧二人走出城使府邸。赵崇奂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道:“这个人比赵卢水更冷,更倔,更像京兆人。”
他们沿着拨换城的街道往驿站走去,藤牧在李嗣业身后问他:“你刚刚明白什么了?我怎么听得一头雾水?”
李嗣业沉吟片刻,点头说:“振威校尉赵卢水,可能真是把饷钱吞没了。”
田珍在他身后惊讶地说道:“不该会吧?安西治军最严,他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么?”
李嗣业没有回答田珍的话,而是抬头叹了口气:“所谓的第八团就不应该重振,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当这个校尉。如今盖嘉运带着圣命接任碛西节度使,这第八团不就是他的眼药吗?”
他们到达驿站后,李嗣业安排田珍先带着众人到第八团的营地等待,他与藤牧到折冲府去报道。
第三十三折冲府位于城内住街道南侧,如今这折冲府更像是一个空头的军事编制,逢战的时候它并不随军出征。团就是大军的基本编制,临战前组织到各领军大将的麾下,如左厢,右厢,前军,后军。
他领着藤牧进入折冲府堂中,左右看了看,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人?
但不知从哪里传来闷雷般的鼾声,他走近台基往案几上一看,只见一只乌皮六合靴搭在上面。他再往前两步探身看,却见两个人各抱着酒壶躺在地上,你一声我一响搭配着打呼噜。其中一人穿深绯色袍子,头顶武家诸王样头巾,定然是折冲都尉。另一人穿浅青色袍子,想必是府中的长史或是参军。
尽管感觉荒谬,但李嗣业还是恭敬地站在台基下,叉手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:“都尉。”
“呼,噜噜……呼。”
没有醒。
他加大了音量:“都尉!”
“呼,噜噜噜……”
“都尉!!”
浅青袍子官员惊得翻身坐起,抬手抹了一把脸,看到来人后,连忙将沉睡中的都尉推醒。
都尉眯着眼睛爬起来,勉强支撑着身体盘腿坐起,抬手揉着眼睛看了看李嗣业。
“你是哪位?”
李嗣业叉手行礼道:“属下新任第八团昭武校尉李嗣业,前来履职。”
都尉摆了摆手说道:“某不是折冲都尉,某是果毅都尉,不过履职事宜,我可以办。对,你都护府的公函呢?”
他从怀里掏出公函递上去,都尉双手接过,抻展铺到案几上。从桌角的锦盒中取出印信。
由于果毅都尉还神志未清,嘴角涎水淌在胡须,几乎要落在纸张上。双手握着印寻找公函落款,摇摇晃晃竟然找不准位置,看得李嗣业焦躁不已。
“嘿!”果毅都尉双手按下印章,抬起来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。
印得是有些歪了,不过李嗣业并没有强迫症,勉强能够接受。
都尉扔掉印信,含糊不清地说道:“终于有人来接,第八团这个烂摊仗了。李、李校尉,好,好干。折冲府就是你的娘家,你的后盾,哈。申长史,你,你引着李校尉去上任。”
果毅都尉软软地向后躺倒,又枕着手臂发出了鼾声。
这申长史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,伸手邀请李嗣业道:“李校尉,请跟我来罢。”
第八团的营地在拨换城的东角处,有两个马厩,一个甲仗库,一个校尉值房,几十间土坯房,还有一个小校场,折冲府的后面有正儿八经的大校场。
申长史背负双手引着他们向前走,嘴里一边絮叨着:“第三十三折冲府麾下募兵,以前是安西诸府中最精锐,最勇毅的团旅。不过现在,他们的魂儿让人给抽掉啦。”
又提魂儿,李嗣业心中咂摸着,拨换城使赵崇奂刚刚好像就提过一次。
藤牧在他身后好奇地问道:“我们折冲府,竟有八个团?”
申长史摇头笑笑:“哪儿来的八个团,上府不过五个团而已,第三团、第五团、第八团,第九团,和第十二团。你们肯定要问,为什么不是从一到五这样排。首先没有第四团,与‘死’谐音,不吉利!然后是连续三次伤亡殆尽的团,也被认为是不吉利,就被取消了啦!我看你们第八团也快了!”
敢情这家伙长了一张臭嘴,藤牧真想狠狠地抽他一个嘴巴子。
李嗣业沉默以对,他知道这一个个被取消的团代表着什么,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。从贞观到开元的的百年里,安西军中的基础团级编制,在与异族的浴血奋战中,一次次被打碎,然后重建,无数从军健儿的热血流淌在西域的土地上。
誓扫匈奴不顾身,五千貂锦丧胡尘。
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!
他突然侧过身,对申长史作了一揖问道:“敢问长史,所谓的魂儿让人给抽掉,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