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双料家臣(二)出羽国,奥羽山,秋田古道
柳川静云又恢复了日本武士的打扮。
一身黑色的武士服,丑陋的月代头,腰里挎着两把倭刀,赤着脚,就这样迎风站在关船的船头。
按照尼堪的叮嘱,他的第一站需要到陆奥国的弘前藩去,弘前藩,也就是后世的弘前市,位居本州岛西北端,靠近北海道。
抵近出羽国时,柳川静云并没有直接去毗邻弘前藩的码头,而是将船只停靠在从奥羽山上向西流入大海的出羽水的河口。
作为有名的武士,柳川静云自然不乏朋友。
出羽国,奥羽山,北秋田古道,他有一位师弟。
初春时分,西南风开始吹拂,他从宇久岛抵达出羽国秋田藩的能代码头只花了半个月(两千多里路)。
能代位于秋田藩的北部,再往北就是面积达一万平方公里的奥羽山,这里,有一条虾夷人踩出来的古道直通弘前藩,长度约莫一百里。
眼下,古道上的樱花正是绚烂的时候,高山、流水、樱花,作为剑道的传人,柳川静云也是十分向往的。
此时,由于幕府的特意封锁,长崎之战的消息并没有传到遥远的陆奥、出羽一带。
能代码头秋田藩的管事见是五岛藩过来的的船只,也是十分诧异,与五岛藩相比,作为日本北部最大、最好的稻米产地所在,秋田藩的人打心底还是瞧不上五岛藩的。
不过,能拥有这么大的关船的,不是五岛藩的藩主,便是他的亲近家臣,虽然是“化外”小藩,也不好得罪。
果然,柳川静云的名牒上写着五岛藩家臣的职位,管事循例索要了停泊费后便放柳川静云一行下来了。
柳川静云只带了两个同样出身切支丹教徒的的少年,都只是十六七岁的模样,如今都拜在他的门下修习剑道,算是他的弟子。
三人携带了炊具、大米、酸菜,从能代码头下来后便一路东行,十日后才抵达秋田古道的南入口。
三人在南出口附近的大馆做了一些补给后便背着包裹踏入了古道。
一踏入古道,柳川静云便发觉有些不对劲。
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,不过当他静下心来观察时又一无所获。
“难道是忍者?”
不过自己在秋田这么远的地方并没有仇家,他一开始似乎忘记了来秋田古道是赏玩樱花,参悟剑道,教授弟子的,在头先的二十里路都是全神贯注、高度紧张的。
此时已经来到了大山的深处,离他少年时向一位高人学习剑道的地方也不远了,他渐渐放松下来,一路走,一路细心的赏玩,一路用山泉、野菜烹饪食物,一路教授弟子,这心情逐渐又好了起来。
不多时,他从古道转入一条小道,小道的不远处便是一处瀑布,冬日的积雪融化后,瀑布正是蔚为壮观之时,配着左近的樱花,景色煞是喜人。
柳川静云大喜,当即就在瀑布面前舞了一会儿“刀之祭”。
柳川静云本来是修习双刀流的(郑芝龙在日本学的也是这个流派),不过他在“一刀流”上也不遑多让,他先是舞了一会儿“一刀流”,接着耍起了“双刀流”。
舞到兴致最浓处,刀影、瀑布、樱花、远处山顶的雪花交相呼应,不远处观看的两个弟子不禁大呼过瘾。
而舞刀之人却在想着:“文慧,你还好吗?”
又想到自己低调娶过门的那巴尔达奇的妹妹,这内心不禁一阵愧疚,按照此时日本的传统,对于像满清这样的政权,那是十分看不起的,在他们眼里,那可是妥妥的“蛮夷”,就如同虾夷人一样。
对蛮夷的鄙视,那可是融在日本上层阶级的血液里,否则历任幕府将军就不会挂着一个“征夷大将军”的名号了。
故此,满清再是战力强横,他们也是瞧不上的,而在满清之北的瀚海国更不在他们眼里,不过在见识了瀚海国的士兵和民众,特别是见到了尼堪本人后,像柳川静云这样的人逐渐放下了自己心里那份傲气――虽然他是汉人之后。
想到尼堪的种种行径,柳川静云由衷地佩服。
“安士桃山时代三杰之首的丰臣太阁也比不上啊”
舞着舞着,柳川静云突然停止了遐想,双刀的招式愈发严密起来。
不多时,只见其中一把倭刀突然脱手,直奔他右面三丈多远的一处灌木丛而去。
“咣当!”
倭刀似乎击中了一枚铁质的物件儿,电光火石间,柳川静云双手握着另一把倭刀扑到了灌木丛面前。
只见一个农夫打扮的瘦小汉子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,那人戴着一顶此时日本乡下常见的斗笠,面容隐藏在斗笠里,一身灰色麻布短装,手里拎着的也是一柄锄头。
刚才被柳川静云击落在地的也是一柄镰刀,不过那镰刀上带着绳索,一看就是两用的。
倭刀对付锄头,按说柳川静云应该很快拿下那人,不过此人与他接战后便渐渐退到丛林里,一到林子里,那人似乎如鱼得水,就凭着着一把锄头、一柄菜刀依托着林子里的石头、树木、土包等物与九州剑道名家柳川静云打得难分难解。
不多时,柳川静云又失去了此人的踪迹。
半晌,一柄倭刀突然从天而降,柳川静云赶紧接住。
双方又是一阵大战,不过此时双方都在用刀较量,柳川静云反而占据了上风,不多时,他手中的倭刀将那人手里的刀磕飞了,并趁势将那人头上的斗笠打掉了。
还是普通农夫的头型,一副寻常农家面容,不过柳川静云见了却大喊了一声。
“芳夫,果然是你!”
那人见被他识破了,只得讪讪地笑道:“静云,果然了得”
石田芳夫,柳川静云的师弟。
“芳夫,你为何入了忍道?”
“唉”,那人叹了口气,“师门之中,我资质最差,不过先师说过,我忍耐力最强,修习忍道倒是一条出路”
“先师也会忍道?”
石田芳夫点点头,“静云,如今我叫大道寺芳夫,不叫石田芳夫了”
“大道寺?”,柳川静云突然想到了什么,“你加入弘前藩了?”
眼下弘前藩的家老是大道寺政繁,当前藩主津轻信义的母亲,德川家康的养女(侄女)满天姬嫁入津轻家时还带着一个男孩儿,后来这个男孩成了大道寺政繁的养子。
后来此子长大后起了想复兴父家的心思,并跑到德川家光那里申告,结果被自己的母亲毒死了。
而石田家,出自丰臣秀吉麾下有名的“五奉行”之一的石田三成,眼前这位石田芳夫便是三成的孙子。
当然了,德川家上位后,满天下追杀石田家,石田家的后裔多半隐姓埋名,而无论是弘前藩,还是秋田藩,都是受过石田三成恩惠的人,都收留过石田家的人。
眼下的弘前藩藩主津轻信义,便是前任藩主与石田家的女儿生的。
也就是说津轻信义与石田家也有割不断的联系。
想到这一层,柳川静云有些明白了。
“你现在在帮信义藩主做事?”
“嗯,他是我表弟,身上流着一半石田家血脉,自然要看护着”
……
得知柳川静云要去拜访津轻信义,石田芳夫却摇了摇头。
“静云兄,若是在弘前藩置办商馆买卖货物,与家老、我的义父政繁说说就行了,如今出羽、陆奥、越后、常陆、能登等地的商户都有在藩国做买卖的,甚至三河、近江也有人过来”
(出羽、陆奥、越后、常陆、能登等藩国靠近弘前藩,三河、近江隶属于关中平原,是德川家的基本之地)
“五岛藩到出羽做买卖,虽然有些骇人听闻,不过也说得过去,但弘前藩靠的就是稻米,农户一个个都盯得很紧,况且,信义虽是藩主,底下还有诸多武士,手中最紧要的事务就是土地和农户啊,完全没有可能让出哪怕一户来”
“那就抢!”
柳川静云斩钉截铁地说道。
石田芳夫皱了皱眉头,半晌才说道:“农户虽然卑贱,终究是天皇陛下的子民,况且一旦被藩主知晓了,你的生意也做不成了”
柳川静云面无表情:“能登海贼还有吗?”
石田芳夫面色一变,“你的意思……”
“若是能登海贼还在,就假扮他们进行劫掠,稻种我花钱购买就是了,听说出羽、陆奥的稻米都是冷水稻,弘前藩的稻米更是一绝,我既然来了,岂能错过”
石田芳夫思虑良久才道:“好吧,不过我要告诉你,农户以十户为限,超过十户,你就是我的敌人,我将拼死捍卫藩主!”
柳川静云点点头,“十户够了,瀚海国的农户多得是,只要有人指点就行”
石田芳夫说道:“静云,如今你是一门心思投到那里了?听说那里蛮荒无比,还不如吓夷地,你怎地……”
柳川静云摇摇头,“那只是一个传说,你若是得闲,不妨到瀚海国境内走一走,那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啊,何况,瀚海国大君如此器重于我,士为知己者死,我岂能须臾辜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