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 天灾人祸
……
一眨眼,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大周373年的九月中旬,远东各省再次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大好时节,也是今年最后一次收割的季节。
新种的投产,水渠的凿通灌溉,曲辕犁以及原始绿色化肥和先进农具的投入大规模普及,让农田庄稼的产量与往年相比提升了四成以上。
如今一亩地平均亩产已达从最初七十斤提升到了一石五斗一收,部分田地甚至是一石八斗乃至二石以上……
收割庄稼的农户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,他们只需上缴所得一成的庄稼(佃户二成半)后,就能安心的将堆积自家粮食的仓库填满。
然后将多余的粮食卖给军督府换取银元和新币,好到城里购买以前不敢花销的物品。
冬季来临,但对于家中有粮,手头有钱的远东百姓家庭来说,一点都不寒冷,他们相信只要在军督府治理下,自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。
然而,在远东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时,距离雁云关一墙之隔的中原北地,隶元省内,却有近百万因为饥荒而逃难而来的灾民在此云集。
……
元阳城内几条街道两侧,横七竖八躺着数之不尽衣衫褴褛,破旧不堪的灾民……
“大老爷,行行好吧,给口吃的吧,都好几天没吃饭了,就赏一口吧……”
“这位大人,只要你能给我一口吃的,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……”
“谁愿意给奴家一口粗饼,奴家就愿意陪他睡一晚,有谁看的上奴家的没?”
这些灾民有男有女,有年近花甲的老人,也有三五岁年纪的幼童,入眼望去几乎各个饿的是面黄肌瘦,无力的向过往行人讨要吃食。
为了一口饱饭,这些灾民早已经抛弃了所谓的尊严,极尽讨好的向过往行人卑躬屈膝,男的如狗一样弓腰任人踩踏,女的摒弃了道德约束,不惜为了半块烧饼去出卖自己肉体。
不过,对于这元阳城里的达官显贵来说,这些流落到此的灾民又不失为一个可以消遣的乐子。
“你们给我听好了,看到对面挂的那块烧饼了么?咱家老爷说了,只要有人能用石头砸到它,那这块饼就归谁了,想要的都一个个排队吧……”
只见一座豪门宅院前,站着十几个手持梢棒,面态蛮横的家丁。家丁面前围着一群饥饿的灾民,他们的目光随着院门口那管家的呼唤,盯着东面三十步外悬挂在一棵树梢上的一张人脸大小的烧饼。
而一名富态百相的锦衣富家翁,则端着紫砂壶,惬意地坐在门前摇椅上,在身边两个姬妾的陪同下,笑着望着眼前这群灾民。
饥民们饿的浑身发软,如何能丢中三十步外的烧饼,在连续几十人失败后,那富家翁不屑地笑了笑,和身后姬妾说道:“看到没,这就是穷的下场,要不是你们当初跟了老爷我,你们也准这个样子……”
两个姬妾闻言,忙讨好似的对他说道:“老爷你真是英明神武啊,奴家感激您都还来不及呢……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富家翁闻言大笑出声,对这姬妾和那些家丁,指着那些饥民说道:“看到没有?现在这世道,有口饭吃才是最重要的,你们要是不听话,也把你们统统赶出去,看到时还有没有哪家粮食多会收留你们!”
姬妾和家丁闻言,齐齐对富家翁说道:“多谢老爷,老爷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,我等愿生生世世给您做牛做马……”
“不求你们生生世世,只要这辈子能对老爷我忠心耿耿,那就够了……”富家翁满意的说道。
就在这时,一枚石子击中了树梢上的烧饼,紧接着人群中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声:
“中了,我击中了,那烧饼是我的了,哈哈哈……”
只见为首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,不住指着那块烧饼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叫着。
看守烧饼的家丁来到富家翁身边,不等他开口,富家翁挥挥手,满不在乎地说道:“既然打中了,那就把饼给人家吧,咱这家也都是讲信用的……”
家丁依言解下树梢上的烧饼,然后递给那个投掷石子的年轻人。那年轻人迫不及待的抢过,在众目睽睽之下,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。
周围的饥民望着年轻人吃饼的姿态,不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,眼中满是嫉妒羡慕的神情,几个胆子大的上前不断乞求分自己一口。
“呃~”
就在一张烧饼吃完一半时,那年轻人突然捂着脖子,痛苦的呻吟一声,紧接着双眼泛白,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不住抽搐,不多时就停止了挣扎,没有了呼吸。
他竟然被活活噎了……
周围的灾民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,在经过短暂的懵逼后,忽然大吼一声,齐齐去抢那半块未吃完的烧饼,一时间众人是大打出手,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……
富家翁轻泯一口茶,望着饥民争食的场面并没有让人前去阻止,惬意的咂咂嘴,让左侧的姬妾替自己捶腿,随口说道:
“这灾荒之年,想要活下去,就得凭自个儿本事,而你们老爷我就是因为本事大才能活的分外滋润,哈哈哈……”
富家翁的笑声,和门前衣衫褴褛拥挤抢饼的灾民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。
而在街角的另一边……
“我看看,呦,倒是有几分姿色,打算换多少钱啊?”
“大爷,俺不要钱,只要给三斗米,这孩子就卖给你了行么?”
“三斗?算了算了,这丫头我就算是买了去还得用粮食养着……”
“这位大爷,求你了,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子吧,这样,两斗米就两斗米……”
在一座遍地都是灾民的破庙内,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富户,带着五六个打手,走在人群中,挑选着这些灾民做劳力……
在灾乱面前,人命廉价,根本就值不了多少钱,换句话说,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,只能以“货物”自居,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后颈插有一撮茅草的孩童女人。
青衫富户甩开人群,走到另一群灾民中间,手心两颗玉雕的球体来回转动,不时来回打量着,物色着满意的“货物”。
“这位爷,你来看看我这闺女吧,咱以前也是有些家产的地户,都是这灾荒闹的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……”
青衫客闻言,立刻循着声音望去,却见不远处角落里一辆手拉车边上,站着头乱发的中年男人,在他身边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,车上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妇孺,显然这是一家子。
收起掌心圆球,青衫客带着打手大步来到那卖女儿的中年男人边上,二话不说捏起跪在地上女人的下巴,仔细来回打量了一阵。
“嗯,这丫头确实不错,够水灵,听你刚才说你们家以前日子也富贵人家,咋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……”
青衫客边打量那贩卖的少女,边对那少女的父亲话起了家常。
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道:“这位大爷,原本我是涿州人,原本底下有几百亩地,靠着收租,日子也过的去,但从去年开始北地各处大旱,庄稼颗粒无收,
庄子里的农户都外出逃荒,家中的粮仓也被灾民们哄抢一空,没法子,为了一口饱饭也开始拖着一家几口人跟在灾民身后逃荒,
说实话,刚开始逃荒的时候,我手中还有十余石粮食,身边还有四五个家丁守着,但几个月前在半道上遇到劫匪,杀了家丁,还将身上仅有的粮食全都抢走了,
被逼无奈之下流落至此,如今老母亲快饿死,要不是实在熬不下去了,才不会卖我的女儿,她可是黄花大闺女,才十六岁,
大爷你就行行好,买了我这闺女吧,这样咱一家子就都能活命了……”
青衫客听完中年男人的话,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的女儿,最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:“罢了,你们这一家老小也不容易,你闺女打算换多少粮食?”
中年男子闻言,伸出五个手指说道:“五百斤粟米,行么?”
青衫客眉头一皱:“五百斤?我说大哥,你好歹也是地主士绅人家,可知道这大灾之年,五百斤粟米能买多少人么?”
中年男人忙道:“大爷,五百斤粟米真的一点都不贵,你仔细看看我这女儿,她真的还是个花骨朵啊,这要在平日里,光彩礼嫁妆就得好几千呐……”
青衫客摇摇头劝道:“大哥,这都什么时候了,不要以为自个儿女儿还未嫁人就能卖个好价钱,现在是灾荒之年,不同以往了,希望大哥你能认清这个现实!”
中年男子气馁的犹豫片刻,又怯生生的问道:“那大爷你说给多少合适?”
“二百斤,不行就算了……”青衫客说道。
“才二百斤,你……”
“爹,就把我卖了吧,我实在太饿了……”就在中年男人还打算讨价还价的时候,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儿说话了,“奶奶和娘也快饿的不行了,再这么拖下去,咱都得饿死,二百斤粟米够了,别再争了……”
听着女儿所言的话,中年男子登时老泪纵横,抚摸着她的头说道:“孩子,爹对不起你,你一定要原谅爹啊……”
女儿却不为所动,淡淡地说道:“爹,赶紧卖了吧……”说完,又转头对青衫客问道:“是不是我跟了你就能有口饭吃了?”
青衫客点点头:“放心,我也不是什么坏人,只要你跟了我,好好伺候我,不单饿不着你,以后还会让你享尽荣华……”
话毕,青衫客让身边的打手去取来时车上的粟米。
不多时,两袋各自重百斤的粮袋就丢在了那中年男人的面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