栉田桔梗——mystery（2）
堀北学就坐在我眼前，在扶那该死的眼镜，就像是永远扶不正一样，手里捧着的不知道是谁交来的文件，或许是唯学姐，时不时用笔勾画一下
“谁？”他有着不用抬头也能知道是不是有人过来的能力
“哼”我冷笑一声，正准备回他，从我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天蓝色孕妇裙的女人，是橘茜，不过这时候应该叫她堀北茜了，说来也怪，当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我们吐槽她堀北茜，现在她们已经成婚，我却反而叫她橘茜
“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？”看到来人是茜学姐，他也顾不得那种所谓政治家的风度，毫不掩饰脸上的担忧，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，搀扶着她坐下，涨红脸，有些生气，但却只是绵软的一句“你想换一家医院么？”
茜学姐的笑声像银铃一样，温和又悦耳，能让大家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，我记得有好几次都是她，缓和了有些濒临崩溃的气氛“只是我和孩子想见见你”
学本来想吻她，但是茜学姐笑着拒绝了他“孩子还有三个月了”
“也是，不过，我更爱你，茜”学抱着她的头，深吻了一下额头“你是我收到的最美妙的礼物”
“我也爱你”
我叉着腰，作为旁观者审视着这段过于肉麻的场面，有些无奈，又有些唏嘘，那位在政坛颇有建树的堀北学不过是个连情话都说不明白的笨蛋，在外面他大杀四方，无情的打击政敌，在家却被一个弱小的，手无缚鸡之力的茜学姐吃的死死
“你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吗？”茜微笑着问他
“还没有，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来思考”学也微笑着回答她
我眼睛睁得大大的，想说什么，但是话就像卡在喉咙里，只能发出干呕，我想哭，但是又哭不出来，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，愧疚，悔恨，自责还有忏悔在这一瞬间像洪水一样淹没我的心，痛的似乎要炸裂，我跪坐在地上，手握的死死的，好像要把自己掐死
突然他们消失了，周围是无尽的黑暗
“小桔梗，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？”这是一个下午，茜带着我去婴儿用品店
“或许你该问你肚子里的小家伙”尽管我是被堀北学安排过来的，但我也不是百科全书
“真是的”茜把我拉近，半责备半取笑的说“你早晚也会结婚，今天就让我作为姐姐教你吧”
“随便吧”我把手背在脑后，感觉像是要被枪毙，不过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亮呢？霎时，这阵耀眼的白光把我们都覆盖了，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，然后，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
“茜学姐？”我大吼一声，从床上翻起身，睡衣的后背已经穿透，枕头上也渗出汗渍
“原来是做梦”我摸着头，梦的影响还没有消散，还在隐隐作痛
我长舒一口气
“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啊”我喃喃道，许久，又重复了一遍，看看窗外，原来是月光从外面照进来了
我走下床，手机显示现在不过四点，闹钟告诉我离会面还有六个小时，喉咙干的发烧，稍微犹豫一下便从药箱里拿出一两片感冒药，和着保温杯里尚有余热的水喝了下去
为了明天的见面，继续睡一会吧，我再度躺上床的时候告诉自己
或许是因为感冒药的缘故，我迷迷糊糊睡到八点半，尽管今天请了假，但就算是周末我也正常八点起床
“起床了吗？见面之前要不要去吃个早餐？”手机显示唯学姐这条消息发过来的时间是十分钟前
“嗯”
回复倒是很快“那来吧”
我换了身常服，白色衬衫和淡粉色外套，再加上一条只洗了一次就脱了些色的深蓝色牛仔裤，出门之前顺手拿了条米色围巾
会面是在步行街的铜牌处，远远的，唯学姐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，她戴着黑白相间的发带，手里提着不知道是哪买的挎包，蓝色的
“哟，小桔梗”
“唯学姐”
“最近怎么样？”尽管唯学姐个子和我差不多，但是她还是习惯摸我的头
“就那样，不好不坏”这话不假，自从那天之后，我的生活就一成不变了
“我想确实不坏，但是也不会好吧”唯学姐以难以捉摸闻名，没有人能摸准她的脉，在高中的时候就有“小精灵”这种不知道是赞誉还是讽刺的外号
“嘛，不过既然是来吃早餐的，我就不客气的推荐一家我经常来的”唯指着一家拉面馆
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
“怎么了？”唯诧异的看着我
“我还以为你要去咖啡厅这些地方，再不济也是汉堡王”
“这样吗？”被我取笑的唯学姐满不在乎的摊摊手“只是这样啊”
我注意到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，尽管只是一秒
这家店是步行街那种很常见的类型，环形吧台把客人和厨师分隔开，天花板上挂着一些吊牌，星星状的，算是为数不多的的装饰，几盏灯发出的光被切成一片片的投在地上，让这里看起来亮闪闪的
我们刚进来的时候，里面只有两位客人，一位在读报纸，另一位是个上班族，一边吃拉面一边在手机上划写什么
厨师是一位身材厚实的中年人，他瞥了我们一眼便继续盯着锅里翻滚的浓汤
“要什么？”
我把调味料挪开，接过他手里的菜单，唯学姐也放下包凑过来
我点了一份招牌，唯学姐思虑良久要了一份豚骨
“喂，你不是说你常来吗？”我撑着脑袋，取笑她
“有的时候也想尝点新花样”唯学姐把菜单交给厨师“最近怎么样？黑泽”
“一直都这样”这位叫黑泽的厨师拿回菜单，没多说什么
“黑泽？”我有些诧异，“你和这位厨师认识吗？”
“当然了”唯学姐从包里拿出手机“我说过我和沢经常来的”
我一度以为她是说着玩的
“小桔梗你以后可以来这里吃晚饭什么的”唯学姐很是推荐
“我吗？”我的晚餐一般都是看冰箱里还剩下什么食材，然后应付一顿，就着电视节目或者小说过活，“也可以”
“这外面是一条商业街，顺便买点衣服也是很不错的，你长的这么漂亮，就算只是站在这里，向你搭讪的人也不会少吧？”唯学姐打趣道，“总是呆在家，好男孩都会走的”
我添了杯茶水“学姐你要吗？”
“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件事情内疚”唯学姐想说什么，但是又忍住了，“算了，现在还不是时候”
我们沉默着吃完拉面
“就像我说的”学姐满意的出门，拿出化妆包补了个淡妆“这家店还不错吧？”
“还可以吧”不管是拉面还是浓汤都做的很好，细节上完全不输那些畅销连锁店，在我吃过的拉面店里，它也算是前三名“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”
那些说不上华丽但很得体的装饰，和有些过于稀少的食客，总让我有些在意
“随便找到的”唯学姐本想掩盖过去，但是看到我的眼神又叹口气，“知道的太多对你不是一件好事，你就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吧”
“那就没必要了，堀北学告诉我，知道太多往往对自己也是灾难”
“那就好”唯学姐很乐意的接受了我的说辞
记忆中上次逛街都是两个月前了，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着？我在脑海里思索了很久
“小桔梗？小桔梗”
“啊，怎么了？”我从回忆中惊醒，扭头看到唯学姐不满的嘟起脸颊
“没什么”她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烟消云散“就叫一下你”
我笑笑
拐过转角，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让我有些吃惊
这是一幢百货大厦，一楼似乎是日常百货，花花绿绿的
“你多久没去逛街了？”唯学姐看着我
“一周前刚去过”我在想哪怕是有一天我被用枪指着头，也能面不改色的说谎
唯学姐并没有继续追问“对于我们女人来说，衣服就是最好的武器”
“你是对你的容貌不自信吗？”我吐槽道，事实上，在高中的时候，唯学姐就一直有“可爱的天使”这一称号，又温柔又体贴，在男生私下评选的“最适合做妻子”的投票中，她远远领先第二名笠原惠子学姐，我想一定是因为那张她穿着护士服为运动员擦拭伤口的照片
“这不能成为你不打扮自己的借口”唯学姐扶额，“你还这么年轻，比起我这个老太婆可是要好上不少”
“我明明也就比你小两岁而已”我摇摇头
“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”唯学姐笑吟吟的指了指二楼的衣服柜台
“这件怎么样？”唯学姐拿起一件红色外套，胸口绣了一朵艳丽的玫瑰花
“很不错，要是再带上一个毛熊翎就更好看了”
“我就当你是赞同了”唯学姐把衣服放回原位
于是，我和学姐逛了一上午商店，学姐的兴致一直很高，什么店她都想去看看，但我只是把手插进兜里，对她的审美无情的评论一番
“你中午想吃什么？”学姐看着她手里的两个购物袋，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我依然是两手空空“好像我在自娱自乐啊”
“不知道，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”确实，我对饮食这块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，自己下厨也是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
“那就去那家店吧”，唯学姐指着一家意大利餐厅，“这家店怎么样，我经常去的”
店里的装修很复古，一套红木地板配上整齐划一的柱形灯，几乎把每桌之间割裂开，要是灯光再暗些那简直是催眠的不二绝配，每张桌子上都有鲜艳的花束，有的是清水百合，有的是黄色的郁金香
“欢迎光临”门口的店员招呼道
唯学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名片“我之前预定过”
“好的”服务生回到吧台，打了个电话
“你不会也认识这里的老板吧？”我问她
“当然”唯学姐毫不掩饰的承认了“她叫拉黛特”
“你们的老板今天不在吗？”我看向服务生
“她今天出门学习去了”
“学习？”
“是的”这好像不是一般的服务生，我暗自忖度
“不过说起来，你们老板的名字好像是法式的，但为什么开的是意大利餐厅呢？”
“这”服务生面露难色
“小桔梗不要为难她”唯学姐打着圆场“她对这种事比较好奇”
“想吃什么？”
“我记得我早上和刚才都回答过这个问题了”我看向窗外，原本早上还是阳光灿烂，现在已经暗下去不少
“两杯马蒂尼，我请了”唯学姐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“看你的样子，应该还没饿吧”
“差不多”从早上到现在只是在商场里闲逛，确实没什么消耗
“我知道你更关心我来找你说什么，你的眼睛不会骗人”服务生为我们送上酒，并在旁边点缀了两颗葡萄，唯学姐稍微一点头，她便识趣的关上房间的门
“你知道吗？我很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”唯学姐抿了一口，见我无动于衷“相信我，这里的酒很不错”
味道挺正宗的，我在喝的时候学姐说着“这里的店员都很聪明，知道怎样满足客人的需求”她笑了
“嗯”能让学姐常来的地方，我不太相信没有十足的过人之处
“堀北夫人去世了，昨天堀北铃音叫我参加周末的葬礼”学姐顿了顿“当然，我猜你应该没看过她”
我喝了一大口
“要我再要一杯吗？”
“不用了，我只是有些口渴”这不算谎话，早上忘记带杯子是一大失策“她通知笠原学姐了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或许告诉了，上周她可是亲眼见到了笠原”唯学姐似乎也随意起来，把袖子上的口子解开，露出白皙的手腕，确实如她所说，她保养的很好
“所以你想我去参加吗？”不难猜，学姐希望我去
“我不会强求，但是”学姐欲言又止“这么多年你都没放下，凭我三言两语又怎么可能做到呢？”
“雪子多少岁了？”真是讽刺，我居然会关注一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
“12岁，今年刚刚念初中二年级”唯学姐抱着手臂放到桌上，身体稍稍前倾“是个好孩子，品学兼优，还是射箭社团的主力”
“笠原学姐是个很可靠的人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心安
“她虽然才这么年轻，但经历的事情可不比你少啊”唯学姐似乎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“抱歉，我不是那个意思”
“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见面”
“堀北夫人并没有责怪你”唯学姐缓缓说着“她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你”
“我只是无法原谅我自己罢了”我苦笑一下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对你们都说过‘学和小茜就拜托你了？’”
“我想你应该知道，那天无论你怎么选，他们都会死”
“或许吧，但是因为我的一次失误，茜学姐在我手上轻松的离开了”我又狠狠的喝了一大口，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吧，不知不觉间，我的眼泪竟然已经划到下巴了
“能在警察到来前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一切收尾工作，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”唯学姐的话并没有让我有一丝心安
我无法忘记那天我的心情，挣扎，后悔，紧张，欣慰。整个医院都乱轰轰的，我抱着还在睡梦中的那个孩子，小心翼翼的走出去，然后头也不回的交给笠原学姐，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
哈哈哈哈哈，唯学姐居然放声大笑
我诧异的看着她
“你知道吗？”唯学姐笑的眼泪都从眼睛里飞出来了“有很多人对我说，栉田桔梗是一个心机深不可测的人，她就像是神话里的千面魔女”
“但是这位千面魔女现在却像个小孩子一样，在忏悔在心疼”
我平静的看着她“或许是因为茜学姐吧”
唯学姐的笑容凝固了，一阵无言后，我看到她吸吸鼻子，别过脸，默不作声的从包里拿出手帕，若有所思 “茜，看见她，似乎一切的面具都会被轻松的拨开，任何的不快都会烟消云散，她或许是天使，然后被上帝叫回去了，现在的她，或许正在天上为我们祈祷吧”
茜学姐是我们共同的心结
“堀北学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宇宙”
“所以你才要去与自己和解，小桔梗”唯学姐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打趣“去参加堀北夫人的典礼吧，顺便见见那位你从医院抱出来的孩子现在长成什么样了”
“我会考虑的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