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70章 榆木，木鱼（下）
一场惊天浩劫先席卷了三千大世界。
浩劫不知所起。
可下到凡夫俗子，上到不朽者大能，俱是被牵连其中，无一幸免！
自然的。
雷音寺也不例外。
彼时，行脚僧带领雷音寺众僧辗转迎战，大战激发之下，更是借此一举得证不朽之位，可……终究改变不了大局！
大战迁延日久。
三千大世界分崩离析，兆亿生灵云散烟消，雷音寺众僧也尽数战死消亡，到了大战末期，已是仅余下了行脚僧一个。
而他手中。
也仅剩了一颗菩提子，以及那只依旧没有开智的木鱼。
幽暗的虚无中。
他僧衣染血，胸前插了一根血红色的战矛，不朽神力肆虐之下，他体内的不朽物质，已是即将被消磨殆尽！
“不曾想。”
“临死之前，还要被一个宵小之辈暗算。”
立于虚无。
他瞥了一眼胸前的战矛，摇头失笑一声，也不做理会。
“罢了。”
心念微转，他强行凝结出了一缕不朽佛意，落于菩提子之中，僧衣一甩，将之送了出去。
“总归是当了一任佛主。”
“总不能让雷音传承就此断绝才是，能不能找到传人，就看缘法了。”
做完此事。
他复又看向手中的那只木鱼，无奈笑道：“你这个榆木脑袋，怎么就不开窍呢！可惜啊可惜，再有个万年，你或许便能自行开启灵智了，如今……贫僧没时间了，你也没时间了。”
“总不能让你白来世上一遭。”
念头一转。
他又是笑道：“今日贫僧就强行违背一次本心，助你开启灵智，得享诸般造化，若是有机会，帮贫僧渡了那个偷袭的神族，也算是你偿还了这份缘法了。”
话落。
他将最后的不朽佛意凝于指尖，对着那只木鱼连点七次，大笑道：“榆木疙瘩，此时不醒，更待何时？”
一声轻颤。
木鱼身上，突然多出了七个拇指大小的窟窿，不朽佛意温养下，一道初生的灵智传出了一道稚嫩的意念。
“参见佛主……”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
行脚僧释然一笑，“有我佛意在身，日后你勤勉修行，未来不朽可期，望你好自为之，不负我们之间的这一段情谊！”
言罢。
他盘膝坐于虚无，双手合十，默诵佛号，身体化作点点飞灰，就此圆寂。
自此。
世间少了个雷音佛主，少了只冥顽不开化的木鱼，却多出了一个半步不朽的大修士。
故事到此，戛然而止。
而这些，也是榆木所有的记忆了。
神域内。
每说一句话。
他便要向前迈出一步。
到了此刻，身后已是金莲万朵，每朵金莲之上，俱是端坐了一道古佛虚影，诸佛轻诵佛经，佛音漫天，馨香亦是布满神域。
一念一佛陀，一步一莲华。
看到这一幕。
顾寒和云奕沉默不语，面露复杂之色。
“行脚僧便是雷音寺佛主，亦是菩提子的主人，而大师你……”
“不错。”
榆木点点头，“贫僧，便是那只木鱼。”
“原来。”
顾寒苦笑道：“大师一开始，就把答案告诉我了。”
榆木，木鱼。
两者，本就不分你我。
“我还以为。”
云奕也叹道：“那个行脚僧是大师本人。”
“抱歉。”
榆木歉然道：“让两位施主失望了。”
“没什么失望的。”
顾寒摇摇头，“谁规定的？故事里的主角，一定要是少年天才，遭人陷害？一定要获得奇遇，大仇得报？一定要造化无数，美人入怀？这样的故事，或许跌宕起伏，却少了点新意和惊喜！”
“一棵草。”
“一块石头。”
云奕也道：“一只木鱼，同样可以成为故事里的主角！”
直到此刻。
顾寒也终于明白，榆木为何从纪元初开始，就一直死死揪着神帝不放了。
为了承诺。
也为了报仇！
毕竟历经了千辛万苦才诞生了一缕灵智，可看到的这个世界第一眼，就是恩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……这种事，换谁谁都接受不了。
“其实。”
榆木突然又道：“佛主若是能换一件威力更大的法器，或许那一战中，便不会败。再或者，他若是不用最后的力量帮贫僧强行开启灵智，应该还能存身许久，说不定还能找到恢复的办法……”
“所以。”
“我不能让他失望。”
话落。
他目光一转，再次看向神帝，双手合十，道：“施主，虽说当年佛主并非死于你手，可你终究暗算了他，可愿随贫僧共赴极乐世界，跟他道一声歉？”
“……”
神帝没说话。
如果骂人能解决他当下的绝境，他可以骂出一百八十种花样。
可惜。
并不能！
随着万朵金莲绽放，他被佛意死死镇压，连挣扎都做不到了，骂得再狠，都救不了他！
轰！轰！轰！
眼中闪过一丝疯狂，他一咬牙，眉心本就没了大半的第三目，再次崩毁！
这么做，后果很严重。
最轻的结果，就是陷入无尽的重伤沉眠，难有恢复的一日！
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！
重伤沉眠，总比去极乐世界要好得多！
轰隆隆！
不朽神威暴起，强行毁灭第三只眼带来的，是一道远比先前还要强了很多的不朽神力！
砰！
砰！
……
佛意神力碰撞，气机炸裂，漫天的莲花飘摇不定，莲台上的佛陀虚影亦是若隐若现，似随之都要被倾覆一般。
一声佛号响起。
榆木又是向前迈进了一步。
刹那间！
神帝眉心的那枚佛印佛光大作，竟是化作了一颗莲子，莲子扎根破壳，不过须臾间，已是成长成了一朵拳头大小，圣洁无比的白莲！
轰！
神力运转一滞，虚弱感再次传来，神帝惊骇欲绝！
与此同时。
木鱼所化那道乳白色的人形佛光，瞬间消失不见！
原地。
出现了一只木鱼！
一只呈现青褐色，生有七窍，斑驳无比，满是裂缝，似随时都要彻底破碎的木鱼！
神帝恍然大悟！
原来，莲花才是封印，木鱼才是本体！
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，榆木就在阴他！
可惜。
现在明白，已经晚了。
木鱼敲击声再起。
木鱼裹挟漫天莲影和古佛虚影，瞬息之间来到了他面前！
轰！
七道乳白色的佛火自木鱼七窍中升腾而起，转瞬间已是蔓延到了神帝身上！
“吼！！”
如同被丢入了烈油之中，神帝身上的神力也是跟着燃烧了起来，疼得他咆哮连连，拼了命地挣扎，只是非但没有丝毫作用，火势反而越来越大。
“大师！”
顾寒和云奕心里一颤，有点不忍心看了。
“无妨。”
榆木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，自嘲道：“以前没遇到佛主的时候，整日里被人砍去当柴烧，早习惯了！可笑贫僧当时还不理解，为何那么多树，砍我砍得最多？”
“现在明白了。”
“榆木是贱木，贱木，最耐烧。”
闻言。
顾寒和云奕心里更不是滋味了。
“唉……”
一声叹息响起。
火势渐大，榆木的神情有些恍惚，隐隐似看到了一座不高的山头，那里，曾经是他觉得最平静，最安心的地方。
“从前，有座山。”
“山上，有座庙。”
“庙里，有个行脚僧，他有一颗菩提子，还有一只榆木脑袋的木鱼……”
喃喃自语中。
他的声音越来越弱，直至最后，微不可闻，独留下了一句满是释然的话语，在场间回荡许久。
“佛主。”
“榆木，做到了……”